保护国有品牌是前提 ——专访中国天然橡胶协会副会长郑文荣

严格控制进口天然橡胶

《中国投资》：我们国家的天然橡胶产业的现状、发展趋势是什么样的？中国目前在全球天然橡胶产业的地位如何？

郑文荣：能产天然橡胶的作物有2500多种，目前除巴西橡胶树产品外，还有橡胶草、杜仲等等，也有些产品已经出来了，我们国家研究杜仲胶比较早，但因为生产成本比较高，要大量生产比较困难，现在99.9%的橡胶还是来自巴西橡胶树。

从全球生产情况来看，现在全世界大概有2亿亩左右，其中约有1.8亿亩在亚洲，产量占97%左右，我们国家的天然橡胶产业是从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之后发展起来的，一直当做战略物资，发展到现在已经有1760万亩，年产橡胶83万吨左右。如按照产能我们应超过100万吨，但由于价格比较低，影响了生产积极性，所以产量一直没有大的提升。

我们是天然橡胶的重要生产国，目前植胶面积已名列世界第三位，产量排第四。天然橡胶生产主要分布在海南、云南和广东雷州半岛部分地区，2018年植胶面积最大的是云南，900多万亩，第二是海南有840万亩，接下来是广东60多万亩，广西和福建南端也可以种植胶，不过因为纬度比较偏北，风寒比较重，也就只有一两万亩。

从消费情况来看，这么几年下来，尽管市场不好，但天然橡胶消费基本是上升的，去年全球消费增长2.6%。全世界天然橡胶产量1400多万吨，消费达1450万吨，供小于需，主要是由于前几年库存比较大，所以现在显得供大于求，如果是新胶的话，求多于供。对我国而言，2018年我国天然橡胶产量83万吨，进口560万吨，加起来640多万吨，总资源还是供大于求，主要原因在于过量进口。

所以我们一直呼吁，国家对天然胶进口要严格控制。为什么？因为我们国家地理偏北，有台风、寒流侵袭，会造成损失，生长期比国外较短两个月，国外生产橡胶成本低，我们生产橡胶成本高，不控制会严重冲击国内生产。

《中国投资》：中国天然橡胶产业目前还面临哪些问题和挑战？最核心的问题是什么？

郑文荣：在我看来最核心的问题是，因为天然橡胶价格太低，胶农割胶的意愿减少。割胶需要半夜起来，下午两点左右割完，平均每一胶工年产橡胶约3吨，按照每吨1.1万元的价格计算，平均到每个月不到2000块，每天不到80元。现在在外面摘芒果，至少150块钱一天还管饭，所以现在替割胶现象非常多，长时间这样养家糊口很难。

现在有的橡胶园还招不到割胶工，海胶原来有5.8万名割胶工，现在才剩1.53万人，其中1.53万人有80%是超过45岁，按照我们割胶技术规程，一般超过45岁不能当割胶工，眼神不好，看不准割线，容易伤树，下次再产胶就受影响。他们熬上几年到50岁就可以退休，所以五年之后，割胶工基本上没有了。如今海胶正规的企业中，偏远一点、产量低的胶园30%没有工人，有很多就连生产队长、管理人员都在割胶。云南的农民现在80%不割胶，真正割胶的还是农场，因为农场有自留地，但农场又没别的其他副业可以增加收入，所以工人就惨，很多工厂因为没有原料都关闭了，还有很多从国外老挝、缅甸那买原料回来加工，所以我国橡胶基地境况比较较难。这是一大问题。

第二，我国橡胶企业经验管理比较分散，海胶、云南、广东这三家是我国最大的橡胶企业，他们的产量一年满打满算大概是45万吨，45万吨就有60家橡胶加工厂加工，民营有220多家加工厂，也是加工大概40万吨胶，这就更加分散了。现在有一些加工厂号称生产多少吨，实际上实产没有这么多，产能严重过剩。我们在西双版纳调研中了解到，当地实产天然橡胶只有40万吨左右，但加工产能达近150万吨，因原料短缺，同业竞争非常激烈。民营，地方企业就更加分散了。

第三个问题是，我们科技与应用不平衡，天然橡胶价格不好，利润非常薄，加之贷款也很艰难，小微企业往往缺乏推广新技术的资金。我看到的多数加工厂，民营企业的技术基本还维持在70、80年代的技术水平，耕作方法基本仍是人工，而现在的农民又没有钱买标准合格的割胶工具，橡胶园基本不管理，就导致恶性循环。

保护国有品牌不受影响

《中国投资》：目前天然橡胶领域，上海交易所已经交割的产品有全乳胶产品和3号烟胶，20号胶期货上市有着怎样的重要作用？为中国橡胶产业的发展带来哪些助益？

郑文荣：20号胶期货主要是面向国际，市场交易必须要用人民币结算，是出于国家战略的角度考虑的，它肯定对推动中国天然橡胶国际化有好处。再者，以前下游制品企业拿很多钱也不知道买什么胶好，因为质量没有保障，现在无异于为下游制品企业买胶建立了平台，提供了保障。第三，对上游产业升级也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中国投资》：如果天然橡胶产业金融化，意味着市场的激烈竞争和对外开放的风险随之而来，20号胶期货上市给中国的天然橡胶产业市场会带来哪些风险？应该如何防范？

郑文荣：原来20号胶期货要上市，当时证监会没有把国产的20号胶纳入上市范围，我们觉得不合理，后来我们调查发现，我们国产的20号胶量也比较大，一年有20多万吨，国内外20号胶由于原料、加工工艺都不一样，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但是调查发现国内WF胶等其他品种也可以转化成20号标准橡胶，所以我们向上海期货交易所和证监会提出把国内20号胶也列入20号胶期货上市的范围，证监会也同意了。

20号胶期货上市的主要风险有以下几点，第一怕不活跃，轮胎厂是制品厂，买了期货可能就放那里了不动了，期货就变成现货市场了，所以面临直接消费者还不行，还应该有大量的中间商在那炒作才能活跃。这些年来，WF胶这么活跃主要就是炒期商占80%。我个人看来，到目前为止，这方面虽然有所顾虑，但新劲比较足，20号胶期货一定会保持旺盛的势头。

第二，20号胶期货上市要严格制定准入制度，外国人比我们聪明，美国打贸易战限制外商进来，国外的准入制度比国内要严，所以我们自己国内的准入制度一定要把握好。

第三，在天然橡胶产业上，我们仍要坚持国内品牌优先，现在，中国的广垦品牌在国外就越来越有影响力了，越来越硬了。首要保护好国内产业，在这个指导思想下，国产胶在20号标准胶上市进程中也许不会有损失，甚至还可以得到发展。

企业走出去的困境

《中国投资》：目前在天然橡胶领域，中国的企业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有哪些合作？

郑文荣：现在我们在境外建立橡胶园有300多万亩，有60多个企业走出去了，建立了80多座加工厂，包括合作的，我们控股的企业，橡胶一年产量将近400万吨胶，完全是我们国家控股的这部分也有50万吨。

《中国投资》：走出去的过程中，中国橡胶企业面临哪些问题，对此您有什么建议？
郑文荣：最大问题是走出去的先行政策制度和实际操作不匹配。应该按下面原则予以扶持：第一，要以自己的品牌生产，如果是独资出去的应该享受国民待遇，产品运回国的要免征关税，第二个是给予专项长期贷款，并按树龄给适当补助；第三，要增加商业政策透度；第四，要简化申请程序，有时候申请两三年可能都申请不下来，精力成本太高就不太想弄了。

国内产业精细化发展

《中国投资》：欧洲轮胎和橡胶协会预测，到2030年，天然橡胶的供应会出现短缺问题，怎么看待天然橡胶未来的供应问题？

郑文荣：这几年的世界经济放缓了，轮胎的需求量没原来那么旺，但对橡胶需求一直没有降。主要这么几年，我们的产量一下子猛增的太快，特别是2011年，包括南美那边，以前一年产不到50万的胶，现在将近产值200万吨胶。前两年我到国外去回来了解到，2010年，全球植胶面积才1.2亿多万亩，现在近达1.9亿亩胶，这几年增加了6000多万亩，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每年要增加至少30到50万吨胶的产量，一下增长这么多，很容易产量过剩。

到2030年，世界面积很有限，加上现在森林生态的破坏，国外很多地方也不让开荒毁林种胶，面积基本上会停留在这个水平，满打满算全世界是200万吨胶，我预测天然橡胶肯定是少的，那个时候因为石油开采很有限，合成橡胶也会越来越少，越来越贵，但是也有人提出将来可以用石墨烯来替代能源，石油价格又会下来，合成橡胶的量就大，天然橡胶有效替代能达到30%，所以影响也不一定会这么大。

并且，橡胶作为可再生的约束型资源，随着我们经济的发展，割胶的人越来越少，产能不会有再大的变化，所以我们现在一直在寻求新的作物，比如橡胶草。蒲公英橡胶产业技术联盟制定了一个规划，计划到2050年，就达到年种植面积6000万亩，年产上百万吨蒲公英胶。除此之外，蒲公英胶在新疆、黑龙江、北方荒山、荒地上都可以种，还有绿化荒山的作用，我们可以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比如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内蒙古等境外去种，那边土地也多。尽管前几年蒲公英胶非常热，这几年胶价跌了之后降了温，但是从实验、品种繁育到加工技术的工作一直没有断，就像华为提到的“备胎”一样，我们已经在研究其他代替品，当然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中国投资》：下一步中国天然橡胶产业的发展方向是什么？

郑文荣：现在已经不可能扩大面积，那就提高品质。所谓品质，第一是种植产能高、抗性强、内质好的品种，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初步已经研究出一批推广级的品种出来，将来亩产可以达到160公斤一亩。第二，采胶工具要机械化，智能化的割胶道等，现在样机都出来了，正在完善，准备进一步扩大实验就好。第三，研发特种胶，我们国家只有那么几十万吨胶，首先满足特种行业的需要，军工、航天、高铁这些都需要特种专用胶，可以跟有关大学院校、生产企业合作，研发特种胶。第四，从大众化角度来讲，要推广专用胶，轮胎的专用胶、手套的专用胶等，现在绝大多数生产的胶都叫通用胶，只需要调配方，用来做什么制品都可以，不但前期费用高，也很难提升性能，如果跟制品厂联合起来，在前端就开始提高产量品质，生产出来的产品品质更加好，更加环保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