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在非洲市场能走多远

2019年10月23日至24日，首届“俄非峰会”在俄罗斯南部黑海东岸度假胜地索契召开。据埃菲社报道称，除了43位非洲国家领导人和其他11个非洲国家的代表之外，还有以企业家为主的超过1万名非洲社会人士受邀参加峰会。期间，笔者恰好在俄罗斯进行调研培训，近距离观察了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两大城市对这一峰会的反响。笔者发现，当地报纸、电视都没有大篇幅的峰会报道（只在新闻节目中提到普京总统参会），街头巷尾也没有大量“俄非友好”的宣传。在笔者看来，俄非峰会表达出了俄联邦政府以国家之力开拓非洲市场的强烈意愿，更偏向于“商会”而非“政会”。

谈“安全”意在“军售”

今年5月，俄罗斯外长谢尔盖·拉夫罗夫（Sergey Lavrov）在《俄罗斯观点》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俄罗斯和撒哈拉以南非洲：时间证明的关系》的文章，其中谈到撒哈拉以北及非洲之角地区的局势，包括索马里、苏丹共和国和南苏丹共和国、中非共和国、大湖区等，并指出这是俄罗斯外交政策的主要关注焦点。不难看出，俄罗斯十分重视非洲战乱，而其背后最重要的动力无疑是武器装备出口带来的巨大利润。俄联邦军事技术合作局局长德米特里·舒加耶夫10月23日表示，非洲国家购买俄罗斯武器的订单总额为140亿美元。目前，安哥拉、苏丹、阿尔及利亚、埃及等国都是俄罗斯武器的“大买家”，非洲国家约占俄罗斯年度军事技术装备出口规模的30%至40%。在本次峰会期间，俄罗斯为扩大“军售”做了很多努力。不仅向来宾展示了包括米格-35战机等在内一系列先进武器，更于峰会召开当日派出两架“图-160”战略轰炸机无间断航程地飞往离俄最远的南非，显示其强大的军事覆盖能力。

投桃报李，越来越多的非洲国家对质优价廉的俄制武器及其军事能力都显示出浓厚兴趣。参会的苏丹主权委员会主席阿卜杜勒·法塔赫·布尔汉（ Abdul-Fattah Al-Burhan）中将称，苏丹期待与俄罗斯合作，执行所有军事协议，并加强武装部队能力。长期接受俄军事培训、支援和建议的中非共和国总统福斯廷·阿尔瓦奇·图阿代拉（Faustin-Archange Touadera）在峰会期间请求莫斯科提供更多的军事援助。正在加强军警力量的斯威士兰国王姆斯瓦蒂三世（King Mswati III）认真调研了俄武器情况，并抛出了6000万美元军售的“橄榄枝”。埃及、埃塞俄比亚、阿尔及利亚、安哥拉、尼日利亚、莫桑比克等国都将购买大量俄武器装备。普京总统称，有30多个非洲国家与莫斯科达成了军事技术合作协议，包括向非洲提供多种武器、训练士兵和为军事装备提供技术保障等。

需要指出的是，在联邦政府之外，俄私营军事企业也将非洲列为其重点地区，其中就包括著名的“瓦格纳集团”。据英国媒体《卫报》报道，位于伦敦的调查机构Dossier Center获取的一份文件显示，俄私营军事企业根据军事、政治、经济合作，警察培训、媒体、人道主义项目等因素考察了与非洲国家的紧密程度，其中五级为最高，一级最低。结果显示，中非共和国、苏丹及马达加斯加三国被列为五级战略要地；列为四级的有利比亚、津巴布韦和南非；三级的有南苏丹，二级的有刚果（金）、乍得和赞比亚；乌干达、赤道几内亚和马里是“计划合作的国家”；埃塞俄比亚“有合作可能”；埃及则被描述为“一直表示支持”。这些私营军事企业与俄军政高层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作用也同样不可小觑，值得重视。

布局能矿、基建合作

目前，南非是非洲大陆上唯一拥有核电站的国家，但俄罗斯在与非洲核能合作方面的发力，将很快打破这样的局面。普京总统在本次峰会上称：“俄罗斯政府正在为非洲国家提供使用核技术的机会，俄罗斯原子能集团准备帮助我们的非洲合作伙伴建立核工业和基于多功能反应堆的研究中心”。俄罗斯2018年在非洲的主要投资伙伴是安哥拉、加纳、几内亚、埃及、津巴布韦、刚果、尼日利亚和南非，总计投资470亿美元，但其中超过300亿美元用于了俄罗斯原子能集团的项目。俄罗斯原子能集团正在为埃及建造一座价值290亿美元的核电站，同时计划与尼日利亚、乌干达、刚果（布）和卢旺达合作建立核设施及研究中心。对于电力匮乏的非洲国家而言，核电站无疑是其渴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俄罗斯的“非洲核计划”无疑将成为俄非合作的重要内容之一。

俄罗斯在非洲能矿领域开始总体布局：石油和天然气项目主要与加纳、尼日利亚和莫桑比克合作；钻石开采项目主要与安哥拉、博茨瓦纳和津巴布韦合作；俄还将与津巴布韦合作开采白金，与南非合作开采镍等。此外，俄罗斯在中非共和国投入巨大，这也意味着未来的钻石、铀、稀有金属等矿业项目的落地。

在本次峰会期间，卢旺达矿业、石油天然气委员会和俄罗斯国有企业ROSGEO签署协议，由俄方对卢提供技术支持，并将在未来合作开发基伍湖地区的天然气资源。尼日利亚、安哥拉等国石油公司也与俄方企业签署了石油和天然气领域的加强合作协议。俄钻石业巨头埃罗莎（Alrosa）钻石集团在本次峰会期间举办了“俄非钻石产业合作”会议，与津巴布韦、安哥拉等国代表共商未来发展计划。

除此之外，俄罗斯还展示了采矿业的现代化技术和产品。俄工业数字化技术企业ZYFRA在峰会期间举办了“非洲的采矿工业：新的俄罗斯技术和高效率”专题研讨会，向非洲国家提供了基于物联网和人工智能的解决方案，以促进矿业生产。会后，塞拉利昂和刚果（布）等国纷纷表示希望引进俄罗斯技术开展矿产资源普查和安全生产管理等。

在本次峰会期间，埃及总统塞西和埃塞俄比亚总理阿比关于尼罗河复兴大坝的会谈引人关注。尼罗河水资源利用问题非常复杂，由该问题引发的上下游国家间争端始终不绝。但是，以复兴大坝为代表的一系列水利工程也无疑利润丰厚，美国和欧洲长期觊觎这一项目。这次在埃塞、埃及两国领导人在索契会晤中，同意立即重启技术委员会工作，这不仅为这一非洲大陆最大的水力发电设施的装填和运营协议达成创造了良好氛围，也标志着俄罗斯作为域外大国在尼罗河水资源问题中首次发挥了作用。

俄罗斯铁路企业在此次峰会中也开始进入非洲市场。总部位于尼日利亚的基础设施开发公司大陆交通基础设施公司（TCIC）与俄罗斯JSC公司签署了一项协议，在尼日利亚开发铁路基础设施项目；尼日利亚政府也与JSC公司签署谅解备忘录，中心内容是采购铁路车辆、翻新现有的铁路车辆、建立装配工厂、提供维修服务以及尼日利亚铁路车辆设施的全面现代化；俄罗斯和尼日利亚还将共同建造拉各斯—卡拉巴尔的1400公里铁路。坦桑尼亚总理卡西姆·马贾利瓦则在峰会期间会见了俄罗斯国家铁路公司总经理亚历山大·米沙林，双方商讨了建立合资公司、技术转让以及达累斯萨拉姆——阿鲁沙、姆特瓦拉到鲁瓦马等铁路线的修建事宜。

俄罗斯在非洲能走多远？

在峰会召开前，克里姆林宫官员曾指出，此次峰会将被用来重申俄罗斯已返回非洲，以改善伙伴关系，同时也表明，俄罗斯不再是一个世界强国。显然，俄罗斯对于自身在非洲的影响力有着很清醒的认识。俄罗斯金砖国家研究委员会执行主任乔治·陀勒拉亚（Georgy Toloraya）教授认为，随着与西方和欧盟冲突的加剧，俄罗斯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向其他地方，特别是经济领域——非洲是显而易见的选择。这很好地解释了俄罗斯召开此次峰会的动因。

笔者发现，与普通市民的反应平平形成对比的是，俄罗斯的商业机构和商业性智库对开发非洲市场显示了浓厚兴趣——智库的专家们加班加点为大型企业开发非洲市场提出方案和建议。今年6月，莫斯科主办了非洲进出口银行股东大会以及俄罗斯-非洲经济会议；7月初，作为在莫斯科举行的国际议会发展论坛的一部分，举行了俄罗斯—非洲议会会议。但俄罗斯智库非常清楚地认识到，各国在非洲的商业竞争十分激烈。正如前南非驻俄大使、比勒陀利亚大学政治科学系的格利特·奥利佛（Gerrit Olivier）教授指出的：“尤其让俄罗斯人感到恼火的是，除了高级别开幕式的象征性、浮夸性和环境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举措可以超越（中国和欧美国家）。”

在这次峰会上，让俄罗斯方面感受最深的，当属非洲国家对核电站、俄制武器装备、能源矿产技术和粮食产品的浓厚兴趣——这或将成为俄罗斯对非经贸合作的四大支柱。但要维持这些产品的出口，俄罗斯不得不在非洲建立具有竞争力的电力供应系统、覆盖全非洲的军事支持体系、联通国内的能源矿产开发体系和更为便捷的粮食贸易体系，同时也不得不面对非洲国家的债务负担和经济增长的挑战。

更为复杂的是，俄罗斯与非洲之间尚未形成规范的经贸合作框架，需要进行大量关于关税和非关税壁垒的谈判，方能将合作意图化作互利共赢的实践。俄非峰会的战略和成果能否真正落地，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

编辑 | 杨海霞

设计 | 高  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