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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国家独立之初的内外环境

文|刘伟才  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副教授

导读


内部的经济难题、社会发展滞后和政治不稳定因素与外部的控制、干涉和强制性影响相交织,使非洲国家独立后的发展探索从一开始就蒙上了阴影


非洲国家独立后,一些领导人带着乐观的情绪开始了发展探索。但事实很快证明,形势并不容乐观。从内部来说,经济和社会发展基础薄弱是短期内难以改变的现实,资金、技术和人才缺乏是直接的挑战,族群和宗教问题则如随时可能爆发的炸弹。从外部来看,原宗主国的控制和影响仍未消除,国际经济和政治的变化也随时会带来冲击。

 

非洲国家独立之初的内部环境

获得政治独立后,非洲国家首先要解决发展经济的问题,但大部分非洲国家独立后面临的经济形势实际上比独立前更为严峻。

单一经济结构是最大的挑战。独立时,非洲国家往往依赖一种或少数几种农矿原初产品的生产和出口,比如加纳依赖可可、坦桑尼亚依赖剑麻、赞比亚依赖铜、博茨瓦纳依赖钻石等。虽然单一产品出口是在不利条件下进行,但非洲国家仍不得不靠此获得国家运转所必需的收入。对一种或少数几种农矿原初产品的依赖使得非洲国家既敏感又脆弱,它们极易受到相关原初产品在国际市场上需求和价格变动的影响,常常不得不承受出口收入降低、财政紧张、失业率上升以及由此而来的社会乃至政治问题。

单一经济结构往往包含三个重要的不利方面:主导性产业受外资控制、优势产能往往由外资或外侨所有、制造业能力缺失。

第一个方面,矿业最为明显。无论是加纳的金矿业还是赞比亚的铜矿业,占主导地位的都是跨国公司,刚果民主共和国的跨国矿业公司在独立初期更是拥有影响国家命运的能力。跨国公司不光占有矿场和矿产本身,还占有各种关键无形资产如地质数据、开采技术、管理经验、销售渠道等。一些有矿业发展基础的非洲国家在独立时,本该由国家掌控的矿业地理数据和地图等却是跨国公司的“商业机密”。

第二个方面,农业比较突出。在一些以生产和出口经济作物为主的国家,农业中的二元结构非常明显:一部分是由外资或占少数白人移民控制的规模较大的商品农业,另一部分是大量非洲人农民从事的维持性农业。前者集约而有力,占据的往往是最好的土地,拥有比较先进的农业技术和设备,生产效率比较高,产品质量也比较好;后者分散而粗放,虽是广大非洲人农民的生计所在,但技术和设备却很落后甚至可称原始,生产效率也比较低下,产品当然也难具竞争力。

第三个方面,制造业能力缺失是单一经济结构的“应有之义”。独立时,大部分非洲国家所拥有的制造业主要是服务出口的原初农矿产品粗加工和服务国内的基本生活用品加工,包括食品饮料加工、服装鞋帽加工、木制品加工、建筑材料加工等,部分国家有一些金属产品加工、机械组装或维修等方面的能力,此外还有一些本土的手工制造业。大部分非洲国家的制造业能力不但份额严重不足,还存在技术、管理、市场营销等方面水平低下的问题。

应对发展探索的诸多问题和困难,需要有相应的比较充分的资源和能力,但大部分新生非洲国家恰恰缺少这些东西,资金、技术、人力资源缺乏可以说是普遍存在的问题。其中,人力资源缺乏问题尤其紧迫,它直接影响独立后的过渡和经济社会生活的运转。在原宗主国控制的人力和技术撤出后,非洲人一时并没有相应能力填补空白。在1962年英国人主办的一场关于东非国家独立问题的研讨会上,有学者直接提出疑问:“如果兽医只剩下绝对所需的一半,怎么维持肯尼亚畜牧业的运转?如果英国的工程师打包走人,只留下一个合格的乌干达电力技术员,如何保障乌干达的电力供应?”

应对发展探索的诸多问题与困难,需要有相应的比较持久稳定的政治和社会环境,但一些新生的非洲国家却受到政治、族群和宗教等方面冲突的干扰,有的国家一度还深陷其中。比如尼日利亚,独立后不久就陷入了“比夫拉内战”(Biafran War)的漩涡;相对较晚独立的安哥拉和莫桑比克,则都是甫一独立,内乱即起。此外,部分非洲国家之间还存在边界方面的纠纷和经济利益方面的博弈乃至争夺,当争端爆发时,也会影响相关国家对发展探索的投入。

 

非洲国家独立之初的外部环境

除内部问题外,外部世界的一些因素也会影响相关非洲国家的发展探索。

一些非洲国家独立后遭到原宗主国的打压,这增加了独立自主的发展探索的困难。几内亚独立时遭到法国的直接打压,法国宣布终止所有对几内亚的财政援助,并令在几内亚工作的教师、医生、文职官员、各类技术专家等立即回国,这使几内亚突然面临文职人员、业务管理人员和专业技术人员严重短缺的局面。法国还指令在几内亚营业的法国私营银行立即停止借贷业务,许多公司和个人都将在几内亚的存款转移到其他国家。与此同时,法国还向一些欧洲国家施加压力,要他们不承认几内亚共和国,也不给几内亚任何经济援助。这些无疑给新生的几内亚带来严重的经济困难,资金不足和缺少技术人员导致的工厂瘫痪、交通运输被破坏、城市食品及日用品供应短缺、货币贬值等种种困难一度几乎导致几内亚经济崩溃。

一些非洲国家独立后遭到欧美势力干涉,由此造成的复杂混乱局面使这些国家无暇进行发展探索。刚果民主共和国独立初期的遭遇最为典型。刚果独立后,因军事力量控制问题而爆发冲突,矿产资源丰富的加丹加地区(Katanga)也与相关国家和国际资本共谋分裂。在此形势下,刚果领导人向外求援,但结果不但没有引来援助,还招致美国干涉。随后,刚果领导人卢蒙巴(Patrice Lumumba)被杀,地方势力在美国支持下从事分裂活动,刚果由此陷入混乱。在这种形势下,刚果不仅无法解决固有的发展问题,还直接面临农业歉收、财政恶化、物价飞涨、失业人数增加等困难。

大部分非洲国家独立后的经济仍不同程度地受外国资本控制,这种控制涉及生产、管理、技术、销售渠道、价格、市场等方方面面,使相关国家的经济发展探索面临重重困难。非洲国家独立初期,像银行、矿山、铁路、海关以及其他事关国计民生的企业都控制在外资公司手中。铜是赞比亚经济的支柱,赞比亚的外贸收入和财政收入大部分都来自铜矿收入,但赞比亚铜的生产、冶炼和销售等都掌握在英国、南非和美国资本组成的少数几家跨国公司手中。法国资本对刚果(布)的控制也非常突出,刚果(布)的木材出口由法资公司垄断,唯一的铁路掌握在法国的非洲运输公司手中,对外贸易的绝大部分由几家法国公司控制。

非洲国家还极易受国际变化的影响,特别是经济方面。非洲国家的主要出口产品在国际市场上需求和价格的变化会直接影响相关国家的财政,一旦相关产品如可可、铜等的需求降低、价格下降或者二者兼至,相关国家就会面临财政支出捉襟见肘的局面;非洲国家生存和发展所需的主要进口产品在国际市场上供给和价格的变化也会直接影响相关国家的财政,一旦如石油、粮食等产品供给减少、价格上升或者二者兼至,相关国家就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外汇,从而使本就不佳的财政状况雪上加霜。此外,这两方面的情况有时还会造成政治动荡、社会不稳乃至政变、大规模混乱等问题。

 

结语

一个国家的发展探索是一项长期而复杂并总是伴有挫折的工程,其中的挑战和风险难以尽述。对从长期殖民控制中挣扎出来的非洲国家来说,问题尤其严重。内部的经济难题、社会发展滞后和政治不稳定因素与外部的控制、干涉和强制性影响相交织,使非洲国家独立后的发展探索从一开始就蒙上了阴影。

 


 

 

编辑 | 肖静秋

校对 | 闫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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